老韩讲了一个故事:煤油灯

老韩讲了一个故事:煤油灯

老韩讲了一个故事:煤油灯

老韩讲了一个故事:煤油灯

煤油灯的鼻祖是豆油灯。找个小瓷碟,里面倒点豆油,盘桓根捻子在里头,灯头悬在碟外即可。这种灯又叫灯盏,过去骂人常说:“我看你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!”

省油的灯”源于《陆放翁全集·斋居纪事》,据该书记载“照书烛必令粗而短,勿过一尺。粗则耐,短则近。书灯勿用铜盏,惟瓷盏最省油。蜀中有夹瓷盏,注水于盏唇窍中,可省油之半”。

宋代文学家陆游46岁入蜀,曾担任邛州天台山崇道观的主管。陆游对邛窑省油灯耳闻目睹,“省油灯”也因陆游的名声而远播天下。

宋代邛窑出产的“省油灯”又叫“夹瓷盏”,“一端作小窍,注清冷水于其中,每夕一易之。寻常盏为火所灼而燥,故速干。此独不然,其省油几半。”“夹瓷盏”的外形和普通灯盏相似,但它盛油杯的杯壁却比普通的厚很多,因为它的内外壁之间有一个中空的夹层,其壁的外侧面有一个小圆嘴(或圆孔),陆游的文中称之为“窍”,它用来向夹层中注水。因为水可以降低油面温度,避免油经加热后迅速蒸发。这种省油灯的型制不同,省油效果也不一样,据测试,省油可达百分之二三十,夏季比冬季尤为明显。

省油灯除了实用的意义外,民间还以它作为一种对人的品评的专用词语,在民间俚语中常会说某人“不是省油的灯”,它是“省油灯”的对立面,通常是指那些招惹是非、不安分守己的人和事。

最简单的煤油灯,是找一个墨水瓶,剪一片比瓶口大点的洋铁片盖在瓶口;在洋铁片上用粗洋钉打个孔,再找一小块洋铁皮卷成小筒插在孔里;往小筒里穿根棉线做灯芯,墨水瓶里倒上煤油,待煤油顺着灯芯慢慢吸上来,就可以点燃了。

还有一种油灯是用铁皮做的,形似茶壶。灯芯从壶嘴插入,灯油从壶盖处注入,这是供销社常用的灯。

最上档次的估计就是洋油灯了。洋油灯又叫做“美孚灯”,它是上世纪二十年代初,美国美孚公司最早进入中国上流社会的工艺装饰灯具,是西洋舶来品。

美孚灯整体结构可分为三个部分,下面的灯座是一个圆形的玻璃瓶体,其实就是个储油罐。灯芯伸到灯座内,灯座内注满煤油,灯芯便把煤油吸上来。瓶口旁边有一个可控制灯芯上升或下降的旋柄,可以调节灯芯,灯芯伸出的越长,灯光就越亮,否则就越暗。

美孚灯还有高高的玻璃灯罩,灯罩呈葫芦状,中间有个鼓鼓的“大肚子”。灯座上端转圈有多个爪子,玻璃灯罩就卡在爪子上。明亮的灯罩可以挡风,不会像其它油灯那样跳动而炫目。

美孚灯省油、方便、实惠、美观,至少在半个多世纪里大多数城里人家都在使用它。儿时,我家用的就是“美孚灯”。

“美孚灯”的灯芯点燃后,金黄的灯花在玻璃灯罩里跳舞。虽然灯花如豆,但散开的灯光却能驱尽屋内的黑暗,聚拢一屋的温暖和温馨。玻璃灯罩每隔几天就得用棉布擦拭,拭去灯罩里乌黑的油烟,就像新的一样锃亮透明。

夜色降临,一盏煤油灯就是一个温情的世界。灶台、风匣、锅碗、水瓮、面缸、菜坛、大柜,皆安稳地呈现在微弱的光亮里,固执地投下不甚清晰的影子。

依稀记得,每天晚饭时,透过浓浓的蒸汽,看见放在炕桌上的它,发出微弱的光,因而产生一种朦胧、飘飘欲仙的感觉。每个漆黑的夜晚,在煤油灯赭黄色的光亮下,我喝下一碗面糊糊,然后依依不舍地放下碗。姥姥把空碗拿过去,整个脸埋进碗里,手旋转着碗沿,伸出舌头舔着碗里残留的面糊……这是残存在我人生记忆里最初的画面。

每天晚饭后,一家人围坐在土炕上。姥姥阅读圣经、母亲做针线、我趴在炕桌上写作业。那时感觉它真的很亮,能看清母亲明亮的眼睛。在那双眼睛里,也有盏煤油灯在跳、在闪动。它也常把我的脸照得红红的、烤得热热的,给人一种兴奋、一种喜悦。

油灯偶尔会有一粒“灯花”发出“啪”地一声轻响,炸裂开来,谓之“爆灯花”。爆灯花旧时认为是吉兆。其实这是苦中作乐,无奈之中的一种自我安慰。

在油灯下读书,不知不觉间,书上的字迹越来越模糊,这时才发觉灯光已经很昏暗,灯又需要“挑”了。这是因为,油灯的灯芯在燃过一段时间之后,灯头会焦结,这时便要用针“挑”去焦结之物,使灯油能顺利吸附上来,灯光便更加明亮。这样读一阵书,挑一挑灯,也可以作为读书困倦之时的调剂。

在电灯已经普及的今天,“挑灯夜读”已经是个形容词了,比喻学习特别勤奋。陆游有《冬夜读书》诗“挑灯夜读书,油涸意未已;亦知夜既分,未忍舍之起。”唐寅也有《夜读》诗“名不显时心不朽,再挑灯火看文章。”现在的孩子,根本不理解灯为何还要“挑”?

不挑灯芯,燃烧就不旺,灯也不就亮。灯芯耗费少,用的时间也就会长些。因此有歇后语,不挑灯……省心(芯),表示不参与某事自己就会少花精力。

用油灯照明,灯光会将人影投在墙壁上,呈现出高矮胖瘦的变形。有时不经意间看见那怪异的黑影,犹如魅影,还会被吓一跳。有趣的是,父亲经常用双手在墙上演示小猫和小狗,狗的嘴一开一合,发出“汪汪”的声音,声音自然是父亲模仿的。于是我也用小手模仿小狗,与父亲的大狗对咬,两条狗的叫声瞬时乱作一团。

一次,家里的煤油灯罩被我打碎。一时半会配不上,入夜只好凑乎使用。我写作业时,为了能看得清楚,脑袋不知不觉地往前凑。当头发和火苗接触后,发出急促的噼啪声,并闻到焦糊味。虽然以最快的速度把头闪开,并用小手去摸被火烧过的头发,总会捏住一小撮黑色的粉末。有时,不仅是头发,眉毛也会让它燎黄,一根根地卷起来。随后是一阵阵笑声,随着昏黄的灯光飘出窗外。

家里人都说煤油很臭,但我却感觉它有一股特殊的香味。每次当姥姥拔开玻璃灯罩点灯时,我总喜欢凑上去闻一闻。先是火柴燃烧后的硫磺味,继而是煤油燃烧后的味道。混杂在一起的那种特有的香味,难以用语言来形容。

那时的火柴头白磷做的,随便往什么地方一擦就着了,可以是墙壁、可以是木头、也可以是衣裳,反正除了有水的地方往上一擦就着。记得舅舅来了,点灯时常常在布袜底子上划火柴。后来为了安全,这种火柴停止生产了。

那时,即便是冬天,母亲也起得很早。我在炕上被热醒,先听见拉风匣的声音,睁开眼看到煤油灯在闪亮,知道母亲在做饭。一直等到饭做好,我才起来洗漱、吃饭、上学去。不知有多少个夜晚,我一觉醒来,看到母亲仍然在煤油灯下给我纳鞋底、缝补衣裳。我后来才知道,天下所有的母亲都是如此辛劳

关于煤油灯,让我喜欢的另一个原因是,打煤油时,可以买到甜甜的糖。每次要打煤油的时候,母亲就会拿出三毛钱、一个玻璃瓶说:去,倒一斤煤油,剩下的钱买两颗糖。这时候,我就会蹦蹦跳跳地提着瓶子跑出去,回来的时候,嘴里含着的糖甜在了心里。

半个世纪前,雁北有许多农户倒不起煤油。家里来了客人,端着灯盏借油的事也时有所闻。那时,农民买煤油、咸盐的钱,都是从鸡屁股里掏出来的。为了节约,家家灯芯拨得很小。灯光如豆、闪闪烁烁;灯下的人也模模糊糊、影影绰绰。即便如此,奔波了一天人们归来,远远望见从自家门窗里透出来的荧光,疲倦与辛苦顿消。

得胜堡,我没见过点灯做饭的人家。冬天做晚饭时,灶镬里燃烧的柴草就可以把家里照亮,孩子们在炕上跳跃,土墙上鬼影幢幢。

得胜堡,每到夜晚,村子里便一片漆黑,伸手不见五指。为了度过漫漫长夜,老人们便在黑暗中给孩子们讲些狼吃鬼的故事。聊天不点灯,说得自然是“黑话”。为了省油,有些老年人吃过晚饭便上炕睡觉。入夜,只有娃娃们看书写字,女人们缝缝补补,才可以点灯。

得胜堡的老年人认为,晚饭后,人的嘴就不该再动了。天黑点上灯在一起云苫雾罩地寡谝是大逆不道的事情。“点上油灯嗑瓜子”,是对败家的高度概括,属于“是可忍孰不可忍”的恶行。

在得胜堡,只有在春节这样的重大节日才能通宵达旦放肆地使用油灯。平常如果没有正事,灯头挑得大了,就会遭到老年人的痛骂。《儒林外史》里的严贡生为了油灯上燃着两根灯捻,临死前连气都嚥不下去!得胜堡的老年人个个都是“严贡生”。

在农家,吃晚饭时一般不点灯,因为灶口能泻出微弱的光。儿时在舅舅家,一天吃晚饭时我让姥姥点灯,姥姥生气地说:“不点灯,莫非能把饭吃到鼻子里去吗?”是的,大人没事,但我真的能把饭送到鼻子里。一次姥姥摸黑把一盘羊肉端上炕,我摸不到盘子和羊肉,急得大哭。突然鼻子上被塞了一块羊肉,原来是姥姥在给我喂。我黑灯瞎火地把羊肉塞进嘴里,却怎么也嚼不烂,顺口吐到了炕上。后来姥姥发现炕席上黏糊糊的,慌忙点灯查看,然后就气急败坏地骂我。

煤油灯还有一个功能,就是可以用来吃烧烤。听表哥说,五十年代,得胜堡小学有位老师,晚上批改作业,屋里老有老鼠闹腾。每每逮到一只老鼠,就当场开膛破肚剥皮,然后用筷子夹着在灯上烤,烤熟后蘸点咸盐,吃个精光。

表哥说,特殊时期,春天队里浇麦子,每人都去队里领盏煤油灯。夜里脚凉时,把灯放两脚中间,能暖和一点。

1984年夏天,我回得胜堡住了几天。那时虽然村里早已通电了,15瓦的白炽灯泡与煤油灯相比简直就像天上的太阳,但不少乡亲们仍然使用煤油灯。记得在摇曳的灯光下,妗妗用高粱杆缝制盖帘、舅舅用黍子秸秆扎笤帚——这是家庭日常生活开支的主要来源。

每当我半夜醒来时,总会看见墙壁上舅舅的身影,在昏黄的灯光下不停地变幻,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编织声和轻微的咳嗽声。清晨醒来,不知什么时候舅舅已经下地去了,夜里缝好的一片片盖帘和扎好的一把把笤帚,已用绳索捆好,在门后放着,准备背到大同卖了,再换回生活必需品。

我问舅舅为甚不点电灯?舅舅说:“村干部的日常吃喝都摊到电费里了,一两块钱一度,用不起呀!”后来我才闹明白,原来线损、变损、窃电损(还有吃喝贪占)都摊到用户身上了。另外,得胜堡电灯的控制权归生产队,队长掌握着配电房的钥匙,甚时候停电队长决定。所以电灯不是你有钱就能点的,有事时还得去央求队长。

我家里现在还有一盏煤油灯。尽管历史已经翻过了一页,但随着年龄和生活阅历的增长,我对这盏油灯的情感不但没有退减,反而对它更加强烈。多年来我一直珍藏着这盏煤油灯,也曾不止一次地向儿子讲起油灯的故事。为此,我还特意到化工商店,买了一瓶煤油,有时破天荒地,关闭房间所有的电灯,点上煤油灯,虽然油灯的光亮不大却充满着温暖。重温煤油灯的历史,回忆煤油灯下的母爱。它给我带来往日温馨的回忆,也照亮了全家写满幸福的笑脸……

五十多年过去了,煤油灯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。现在的孩子们,生活在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时代里,根本不知道煤油灯为何物,也没有见过那小如萤火般的灯光。如今夜晚穿越繁华的街道,火树银花、亮如白昼。但在我记忆的深处,那盏如荧的煤油灯,依然跳跃在家乡那漆黑的夜晚,远逝的岁月也都深藏在那橘黄色的背景之中。我很想用诗句来感叹,但是怎么也词不达意:

漠北吹来的朔风

抚摸着我布满沧桑的脸

思念故乡是—种痛

在那闪烁星辰的夜

煤油灯如豆的桔红色的光

摇晃在我泪眼迷离的悲伤里

……

后记:

从简体字看“豆”与“灯”毫不相干,但写出“灯”字繁体,可看出“燈”中有“登”,“豆”是碗形的容器,燈也是碗形的,燈的碗底尖锥叫支钉,这是“豆”与燈的区别。

从字形可以看出,“登”表示双手捧着装祭品的礼器“豆”向“上”走(双足,即向上进献之意),后来引申为上升、登高之意。

从出土文物可见,早期灯具与“豆”相似,甚至“灯”“豆”难分,这表明起初古人就是用“豆”盛油脂点燃照明的

因“灯”与“豆”有关,故早期名称叫“登”,也写为“镫”。(青铜时代后,指用青铜做的灯)。

《楚辞·招魂》中有“兰膏明烛,华镫错些”,说明战国时已有“镫”的用法。但是当时还普遍叫“登”,《尔雅·释器》说:“木豆谓之豆(桓),竹豆谓之笾,瓦豆谓之登。”木豆、竹豆用于盛食品,瓦豆则是盛油脂用来照明。

油灯简易、方便,在我国使用的历史很长。上世纪直到70 年代末,许多偏的农村地区未通上电,仍在使用油灯,有些简易油灯同“豆”的形状几乎一样。(作者 韩丽明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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