百 岭 记 忆

没到大关镇百岭村之前,贸贸然地以为百岭的岭多,所以称百岭。但在惊蛰这天到了百岭地界,的确看到了一些山岭,却不能以百来计数,我就对我的猜测有了怀疑。在村部的小会议室,我问土生土长在此的方胜林校长,他这样解释:清时,龙王顶下有一个湾子,因盛产石灰,称作石灰窑湾。过去,因一道岭的坡陡路险,使得运输石灰极为不便。当地人经过几代人的努力,硬是在岭上钻出了一条大约百步的台阶,故为百步岭,简称百岭。这个解释合乎情理,让百岭有了很厚的人文色彩。如今弯曲的水泥路在百岭到处延伸,走百步岭的人显然少了,已经是荒芜颓废的形态,但它在历史上的功用,还历历在目。

方校长还说,除了百步岭,这里的山,还有很多的名字,南边的山为柘峰尖,又为查公尖,被一条龙长期据守。它又叫战国尖,传三国时吴国鲁肃与曹军对垒,在尖上设瞭望哨,以观曹军动向。北边的山为小龙尖,也有一条小龙盘踞在那。远古时,两龙相互比长,快要撑破天了。这一下不得了,天公大怒道,你们要比就到东海去比。将柘峰尖打了一掌,尖就不再生长,倒是出现了五个手指印。将小龙尖戳了一下,尖也不长了,现出了一个井,就是龙井。

方校长曾上去过,看过这个井,但上面盖有一块大石头。对于这块大石头,方校长知道一个故事。他说,有一年这里大旱,山下慈济寺的万青和尚,带领村民去小龙尖上的龙井祈雨,或许,他们的虔心感到了小龙,第二天便是大雨倾盆。不远的胡埠街上有一个做油纸伞的人,因贪财,听说祈雨很灵,就跑到小龙尖去祈雨,果然下了雨。

而天天下雨,让村民苦不堪言,也使得他的油纸伞销量大增。后来村民得知真相,气愤不过,就派人将带血的黑狗投到龙井里,又搬来大石头压住。这样一来,雨止了,村民的生活又恢复了正常。说到这里,方校长还说了一件神奇的事情,这就是这里的人一般不看天气预报,要看天气,就在傍晚,看柘峰尖和小龙尖,只要两尖上起雾,断定第二天一准下雨,而且屡试不爽。看来是比较灵验了,但我以为,天气无常,有时灵验,有时失算,并不是人能左右的啊!

虎栈岭,是一个以虎命名的岭。为何以虎命名,又加一个栈字?原来,这岭周围都是高山,它处在中间,过去常有老虎经常在这里栖息,被当地人经常见到,以为是老虎的客栈了。可以见得,这里在过去是有老虎的,山谷里也回荡过虎啸的。可是,老虎在这一带,已经消失了许多年,我也只能从虎栈岭的字面上,遥想曾经威风凛凛的老虎视眈眈地样子了。

枫香岭,自然是山岭上遍布枫香树,我去的时候,正是惊蛰这天,这些枫香树光秃秃的枝干,依旧在疏朗着天空。但在枝头上,已经可见一些鼓起的疙瘩,过不了多久又将是一片天地。一只喜鹊在岭上的枫树间飞来飞去,叫声唤醒了整个山岭,而上午的阳光从枝干间落下来,斑驳陆离,让这儿萌生出的许多蓬勃的生命,有了阳光的味道。

岭中有一块鲜花地,葬有双忠墓。至于双忠墓桐城县志文化篇古墓葬(637页)这样介绍:“双忠墓位于桐城枫香岭东南麓,今属龙头乡平桥村。明监军副使孙临与兵部右侍郎杨文骢守卫福建仙霞关,清军破关,被执壮死。孙临兄子韦奔走数千里,求得其骨,与文骢骨莫辨,遂皆裹以归,合葬于枫香岭,后人称为“双忠墓”。我查阅相关资料,得知杨文骢,字龙友,贵阳人,官至兵备副使。1646年,清兵南下围衢州,杨文骢率兵救援未及,与监军孙临退守仙霞关。后,仙霞关沦陷,兵败被俘。清帅百般劝诱,要他归顺新朝。他宁死不降,从容就义。

孙临能文善武,文武全才。1644年,孙临应召入杨文骢军,授副使,为监军,与杨文骢同日遇难。马其昶在《桐城耆旧传》里,是这样描述孙临的:“放迈不群,书史寓目便了指趣。谈说娓娓,善属辞,晓声伎,吹箫度曲。”姚永朴在《旧闻随笔》卷四167页,对孙临与杨文骢殉难之事有记载。大意为:他俩殉难之后,当地土人将他俩葬到道旁,兄子韦求得之而不得辩,并裹两具骨骸归桐城,合葬于枫香岭(今大关镇百岭村)。

据方校长说,很小的时候,他的大伯方长生说,葬他俩的时候,足足葬了有三个月,而这又是他的私塾先生听其上一辈人说的。葬下后,为防止人盗墓,就编造了一个吓人的故事,说那里经常有獴人罕出现,会吃人。吓得小孩子独自不敢前往。尽管如此,双忠墓终究还是被盗,盗出了一些铜钱和孙临随身的一个玉烟斗。与墓地相隔不远,还有一块平地,是孙临幼时习武的场子,使得他练就了一身好武功,驰骋于山河之间。清人余怀说:孙临“负文武才略,能开五百弓,善左右射。短小精悍,自号“飞将军”。(《板桥杂记》青岛出版社中卷丽品34页葛嫩篇)但我去寻找时,已经早已不见。方校长指着一处稻田说,那儿就是,附近曾有人家居住,后来都搬走了。今非昔比,一段往事就这样地淹没在了历史的深处。

与枫香岭隔之不远的平桥,一个小山上,竟有其兄大司马孙晋的墓。提起孙晋,我们常常想起龙眠山的椒园,那里曾是他归隐,筑别业的地方。在椒园,曾将带回的异地茶种栽上,产出的茶叶既异香扑鼻,又有一种兰草香味,这就是今天久负盛名的桐城小花了。龙眠山的椒园,我也去寻过孙晋的别业旧址和其墓,但一无所获。如今在百岭村寻找到其墓,属于意外。

我去时,孙晋墓的四周已被清理干净,老远就可以见到。桐城县志文化篇古墓葬(637页)有:孙晋为明大理寺卿、兵部侍郎,晚年乞归故里。卒后葬龙头梁山堰,乾隆十六年(1751)迁吕亭狮子山,道光七年(1827),再迁龙头乡平桥村。今存墓碑系道光年间立,碑正文镌阴文正楷:“明诰授通议大夫少司马大中丞孙氏显考鲁山府君,明诰封淑人孙氏显妣左太君合墓”。碑左上方阴刻小字铭文:“大清道光七年岁次丁亥季冬月初二日十世孙寿廷、登九、应台重捡”。到了跟前,见碑文清晰,果然有县志所记载之字。站在孙晋墓前,我猜想,大约百岭,是孙家的祖居地,死后孙晋不葬在归隐的龙眠山,而葬在百岭,应该是叶落归根吧。

百岭山多,又处于桐舒搭界的地方,在腥风血雨的时代,曾活跃过革命武装。我在《烽火龙眠》一书中,看到新四军挺进团经过这儿到桐西山区,进行革命活动。而方校长又告诉我一个吃惊的消息,他说,他母亲姓朱,至今健在,今年已九十三岁了,耳聪目明,一些事还记得深刻。他母亲清晰地记得一九四八年,几十个解放军在枫香岭的斗坡岩,同国民党的部队打了一战,当时牺牲了九个战士,其中就有李怀亭队长、佘队长和崔生益。他母亲由于送水,送吃得上去,认识他们。他们牺牲后,朱家人与当地人将九位烈士葬在了枫香岭。如今,烈士的墓,由于没有墓碑,已经很少有人知晓,大都只知道在枫香岭的山中。但也成了百岭村人民,心中一种不可忘却的记忆。

红旗峰去,车子经过白果组,在一户人家前停车。一下车,就见到一棵巨大的银杏树,树下的石摆上,有安庆市人民政府立的蓝色的牌,标了其三百一十年树龄。但当地的人说,这棵树足有六百多年了,谁对谁错,我不能定论。但有一点可以肯定,它活得这么久,这么坚强,除了本身内在的能力,与外在的能力也有关联。

据说,那年有人要砍伐它,听树边的人家说,他家的父亲是当年地下革命者,家里每逢有人开会,就在树上挂个东西,表示安全。若没挂,就不安全。如此以来,一棵为革命服务的树,得以保留了下来。但村里,还有其它的两棵古树就没有这么幸运了。高岭头有一棵枫树,过去在老远的卅铺、甑山都可以望见。不曾想在一九五八年,因高岭小学校没有课桌椅,就将它砍了,做了全校师生用的课桌椅了,它的离开虽然悲壮,却也物有所值。在胡庄的胡家祠堂门前,还有一棵柳树,树冠长得巨大,如撑起的一把巨伞,远处只见绿盈盈的,到了跟前,才知是多么地粗壮。可惜,因挡住了胡家祠堂的光线,多年前被砍了,它的离开多少让人悲悯、失望、失落。两棵古树的命运,不能由自己主宰,它掌握在了有思想的人类上,是可悲的,也是无法挽回的。倘若还在,百岭村又有几道独特的风景。

树前的人家,刷得雪白的墙壁,在百岭的青山绿水之间,格外醒目。整洁的院落,干净的屋舍,点点的花草、门前的水泥路等等,将一种美好乡村的意味溢出。而这样的人家,在百岭村比比皆是。行走其间,只见天蓝、地净、水清、村美……,在移步换景之中,它们如一幅画卷一般被除除打开,似乎每一刻,我都为之陶醉。

从银杏树一直往上,就是红旗峰了。它原先不叫红旗峰,被称作龙王顶,过去寸草不生。一九六五年,当时的龙头乡政府决定改变这一状况,党员倪晋先积极响应,带领一班人,上山植树造林。由于环境艰苦,有一些人受不了,想退出。倪晋先站出来,制作了一面巨大的红旗,立在山上。有些人见了红旗,以为是真干事的,留下就不走了。经过一班人的努力,终于在山上开辟了林地五百六十一亩,栽种了东北松。原先这里叫白果大队,因开辟荒山,产生了红旗精神,后来上级就将白果大队改为红旗大队,在一九八一年,因重名又改为了百岭村。

我上了红旗峰,已经见不到当年种下的东北松,见到的不知是它们的第几代了。我见的最多的是满山的茶园,它们绿油油的顺着山势,如一幅画般地铺展。看过去总是那么地亲切,那么地令人动情。身处此景,被巨大的绿包围,不由迷醉,心里自然也升起几缕诗意。

站在峰顶,沐浴着春日的阳光,望山下的百岭村,不由自主又涌出一种情愫。我知道百岭村的过往,已经成为了一种记忆,而百岭村正在出现的如雨后春笋般的一切,在岁月当中,也必将成为百岭村的一种记忆。尽管都是星星点点,但都有汇聚的光源和希望。无疑就是一种巨大的力量,必将激励着百岭村,也必将卷带着更加强劲的信心和希望,奔向远方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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