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
昨天晚上，老家妹妹打来电话，电话里，妹妹话声带着哭腔……
妹妹先是问我忙不忙，我说和以往一样，说忙也不忙，说不忙也没闲着。
妹妹有些哽咽，说：
要是能请假，就回来一趟吧……
我听出不对来，就追问到底怎么了？
妹妹哭了，说：
村里你最好的朋友，咱们的那个二叔，没了……
什么什么什么？！
我大吃一惊：
你是说秋文叔……没了？
在我们农村老家，“没了”，或者说“老了”，或者说“走了”……都一个意思，就是人去世了。
我心里惨痛地叫了一声：
我的天爷……好端端一个老好人……怎么说没就没了……
我忍住悲痛问：
他病了吗？病了怎么不早告诉我一声，我好回去看看他……
妹妹说：
不……不是病了……他喝农药了……
啊？！
妹妹把事情的前后经过说给我听……
来胧去脉
二
说起来，这位秋文二叔，家族上，与我们家已远了，只是班辈上论，他大我一辈，又排行老二，所以，我们称他为二叔。
他和我妹妹家，是一墙之隔的邻居，每当我逢年过节，假日里回去的时候，我们都是会聚一块，喝酒聊天的。
这些年下来，光他送我的土特产，一汽车也装不下了。
二叔今年四十九岁，是一位极普通极普通庄户人，一直在农村老家里，种他分到的那几亩地。
二叔的媳妇，也就是二婶，和二叔的脾气不大一样，是个急性子，但很能干。
二叔上面还有爹娘，都六七十岁了，尤其是二叔娘，十几年了，有老年病，常年卧病在床。
二叔和二婶下面，养有一儿一女，女儿嫁出去了，儿子小，还在上大学。
所以，二叔家的日子，过得不好，经济上非常拮据。
三
二叔二婶虽说都很能吃苦，很能干，可指望那几亩地，收入实在了了。
家里，上头有老人，二叔又挪不工天出去打工。
两口子就想方设法的去寻思干点什么，好多挣些钱。
前两年，村里有几户人家，建了大棚，养大棚鸭子，挣了钱，二婶就一心一意的要建鸭棚。
起初，二叔是不同意的。
二叔不同意的愿因是，建那鸭棚，要花大钱。
听他们那几家养鸭子的人说，一个养三五千只鸭子的大棚建起来，少说也要花二三十万。
二叔也怕，就是建了大棚，养鸭子也需要技术，咱们……怕不行……
二婶是个有主见的人，她不服。
她说，她先去一家养鸭子人的棚里，干一年活，工钱是不高，一月一千来块。
但二婶去的真正目的，是偷学技术。
一年以后，二婶打定了主意，他们也上大棚。
没本钱，二婶托我妹夫帮忙给贷款，我妹夫是村书记，这贷款的事，就挺快的给办下来了。
还不够，二婶又求亲托友的四外借取，当时，我也给帮了一万块。
相互助力
三
去年冬天冬闲的时候，大棚就建起来了，年底前，就上了鸭苗。
之所以养殖跨年度的这一批苗，也是二婶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决定。
因为，农村人，大多都挺看重大年这个节日，年前年后这段时间，都歇棚，腾出时间来好好过年。
跨年度养鸭的人就少，养出来的鸭子，就属缺货，就能卖上个好价钱。
往年就都是这么个情况。
为了方便照看鸭子，二叔二婶直接搬进了鸭棚里，吃住在棚里。
鸭棚离村子二里地，也不远，骑个电动车，半个钟点就能到家，也耽误不了照顾家里老人。
一切都很顺利。
年后的二月初，就养了四十几天了，再有个十天半月的，就可以出栏了。
眼看着棚里长势良好的一大群鸭子，二叔二婶很开心。
二月初六那天，老天爷不知发哪根神经，刮起了罕见的狂风。
大风是半夜开始刮的，一直到天明时分，狂风不见小下来，反而越刮越大，越刮越猛。
二叔那大棚旁边，高处有三根高压线，被风吹得怪兽一样，呜呜怪叫。
二婶去鸭棚外面拿个盆子，人都被狂风刮了个趔趄，险些被风吹倒。
二叔二婶忙活了一早上，也忙得差不多了，两人开始做早饭。
早饭中了，刚要坐下吃饭，电话响了，二婶接听电话，电话里说：
你们赶紧回来，你娘不行了……
突发情况
四
原来，二叔爹扶着二叔娘去茅房，在茅房门口，一阵大风吹过来，二叔娘倒在地上，倒下的地方正好是那个原来喂猪用的猪食槽子。
猪食槽子是石头做的，二叔娘后脑勺正好撞在了石头上。
霎时就头破血流，人也昏过去了……
二叔二婶不待慢，骑上电动车，往村里飞奔。
二婶是不大想回去的，她放心不下鸭棚。
但二叔要她一块回去，帮忙拾辍一下，说，这一时半会儿，棚里也没啥要干的，下去看看，差不多了，你就回来。
二叔二婶回到家的时候，二叔娘因为失血过多，村卫生室大夫说，已经不行了。
二叔顿时哭作一团……
事已至此，二叔再疼再哭，也已经无济于事……
就开始为老人准备丧事。
一堆人忙活到一点多，事情才有了点头绪，二婶迭不得吃晌午饭，她挂着她的鸭子，就急三火四地骑上电动车，要去鸭棚。
人才到大门口，见村里放牛的陈老头疯了一样跑过来，边跑边喊：
秋文秋文……了不得啦！快去看看看呀！你家鸭棚着火了……
水火无情
五
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吧，二叔娘走了，二叔二婶花了巨大心血的鸭棚，也一把火，给烧了个一干二净。
那天的风又偏偏那么大，别说二叔二婶没在跟前，其实就是在跟前，也束手无策，毫无办法。
据放牛的陈老头说，他看到鸭棚起火的时候，也就刚在大棚的一头着。
只是陈老头是用脚跑回村里的，等大伙得信后赶到大棚那儿，大火已着得差不多了。
鸭棚已经没影了，只剩下些不能着的东西，棚里的鸭子，也都死了……
二婶扑进棚里，一来是被高温烫的，二来可能是急火攻心，人也一下倒下，昏死过去了……
接下来的事情，二叔二婶听了旁人的劝，报警了。
二叔二婶是这样想的，这么大的损失，只有找出放火的人来，才能得到赔偿，不然，就惨了。
警方也是雷厉风行，没出十天，就找到了放火的嫌疑人。
是本村人，外号人称“酒鬼”的陈二庆。
酒鬼
六
说是“放火”，倒也不是故意的。
酒鬼陈二庆，是个老光棍，今年四十九岁，典型的离酒活不成的一个人。
那天，是陈二庆他娘的忌日，当地风俗，去世老人忌日那天，在世的亲人要去上坟的。
陈二庆去给他娘上坟，祭品没带多少，但纸钱是拿了不少的。
他早上起来就先喝了半斤老烧，晃晃悠悠、趔趔趄趄就去了她娘的坟头前。
磕头、烧纸线，还醉熏熏的磕头趴在地上哭道：
爹啊娘啊……你们还有我来给上上坟……我一个光棍儿，我死了……谁给我上坟啊……没人给上坟，在那边还不穷煞饿煞啊……呜呜呜……
直到有火烧到他了，他才一下子爬起来。
不料已经坏事了。
原因当然是那天风太大，陈二庆娘的坟头，离二叔那鸭棚又近，就五六十米。
酒鬼陈二庆爬起来的时候，他上坟烧的那纸钱，带着火苗刮到了二叔家的鸭棚上。
鸭棚的棚顶，严严实实的盖了厚厚的一层草帘子，早春天又干燥，腾一下，火就着起来了。
风助火势，火借风威，没多一阵工夫，大火就吞没了大棚。
酒鬼陈二庆酒也吓醒了，知道坏大事儿了，竟然没敢回村去通知人们，悄不声响的，顺着一条深沟沿底，溜了。
警察找到他的时候，他已经是“流浪”到远在二百里地一个小县城里。
陈二庆是抓到了，他也供认不讳，承认就是他上坟引起的火灾。
只是，二叔二婶想要的赔偿，也打水漂了。
陈二庆在村里还吃低保呢，哪有钱赔呀？
……
这下，对于二叔二婶来说，是全完了。
人是找到了，没钱赔……
二婶整天以泪洗面，二叔整天愁眉不展……
生不如死的日子一天天过去，银行的贷款也超期了，几经摧收无果后，银行起诉了。
那天二叔从法院回到家，正好又有亲戚上门要钱，说家中老人病了，急用。
好话说尽打发走了亲戚后，二叔出门外走，二婶问他干嘛去？
二叔说不干嘛，还是走了。
二婶知道二叔心窄巴，怕他想不开，跟在后边盯着。
二叔果然想不开了，他转转悠悠到了村前头的大口井那儿，老远二婶就听到二叔像一头老牛一样，呜呜闷哭。
二婶跑过去，抱住二婶哭道：
不能啊……你死了……我们娘们儿咋办……我们要活下去啊……
好说歹说，死劝硬拖，总算把二叔拖回了家。
第二天，二叔躺在床上，头捂着被子，不吃不喝，一直睡到天黑。
就是二婶做完晚饭，去茅房的一会儿工夫，二叔从被窝里爬起来，找到了那瓶农药，喝了下去。
……
二叔没能救回来。
二婶在二叔的坟前哭的死去活来，还骂二叔：
你一个混蛋……你一个大汉子，这么着就撑不住了……你说我们娘们往后可咋弄呀……
没有了未来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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