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学时班里有个男生，我们叫他李爷，他戴了副眼镜，长的很实在，平日沉默寡言，也没什么朋友。
班里的小黄毛就盯上了他，校园暴力就这么开始了。
他们揍李爷，李爷也不吭声，任他们打硬抗，班长看不下去了就偷偷去告老师，老师也不怎么管，说两句就完事。
有天放学放的早，李爷走到小黄毛的位置问，[今天还打吗，不打我回家了。]
小黄毛愣了说，[你也是挺贱，什么爹妈能生这么个玩意。]
李爷脸色突然就变了，然后又被暴打一顿，这回眼镜都碎了。
李爷被揍完就做回课桌看着黑板发呆，第二天小混混来学校冲进教室，对着李爷就是一顿暴打，李爷看着他还是不敢吱声。
小混混气急了，又不敢拿椅子砸，就说[今天放学整死你。]
我们都不知道发生了啥，就看李爷面无表情地坐回课桌，直到李爷放学又被暴打。
从小黄毛愤怒的喊话中才得知，昨天李爷放学后尾随小黄毛，知道了他们家的位置，然后半夜挑着两桶翔泼他们家门，臭气千里，熏得邻居都报警了。
泼完翔，李爷顺便把锁眼用502堵上了，这还不算完，最可怕的是之后的几日内，李爷每天都在干这事。
大半夜在自家的土茅房里盛翔，挑着两桶就去了黄毛家，泼完就走。
最后小黄毛向李爷道歉，李爷说，[好，他接受了。]
然后晚上又泼了一盆，小黄毛的爹妈受不了了，他们一直不知道是谁干的，直到小黄毛说出来，两口子把小黄毛揍了一顿再来学校找李爷。
李爷站在课桌前把衣服一撩，身上都是肿的，裤腿掀起来上面还抹着紫药水，眼镜拿出来，碎了，他用纸包着。
李爷说，[你儿子打的。]
两口子不言语了，校长也不言语，班主任也不言语，李爷说[凭什么。]
两口子意识到什么事，掀起小黄毛的衣服，指着一小块红肿说，[谁没伤谁没伤，一点教养没有倒是挺会说。]
李爷抄起来凳子就砸过去，没砸到。
班主任赶忙抓着李爷，班主任说[你道个歉，咱们这事儿就算过去了，你说是不是。]
李爷看看他，又看看黄毛，再看看那两口子，他想了一会，然后鞠躬低头说对不起。
小黄毛说没关系。
然后这事儿就没有然后了，李爷没再泼翔，生活似乎回到正轨。
我们几个老实人开始猜测李爷的家境，那时后我们都猜李爷的父母应该早逝，所以他反应很大怎样怎样的，我们都很避免谈及这件事，但也很少跟他打交道，因为这个人实在奇怪。
我们见到他的父母，也是在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上。
学校的军训教官要求吹哨的半分钟内，所有人从休息区到站位区整齐划一。
李爷行动很迅速到了位置，眼镜往下掉，还是那个眼镜，他用胶带粘起来了，很容易掉，他也没干扶，眼镜就掉地上了。
直到教官喊正步走，他赶紧弯腰捡起来却被教官抓到了，教官问[你干啥?]
李爷说[眼镜要捡，不然会被踩碎。]
教官说，[谁让你捡的。]
李爷想了一下说，[我自己让的。]
教官说，[你出列做五十个俯卧撑。]
李爷说,[凭什么。]
教官说,[不做就让所有人陪着你做，你做一个他们做十个。]
李爷想都没想就说，[那你让他们做吧，我去休息了。]然后就走向休息区开始粘眼镜。
教官就说，[行都开始趴下做俯卧撑，直到他做，不然你们就一直撑着。]
所有人趴下来唉声叹气，有人骂李爷是傻逼，李爷不听，过了一会竟然直接回宿舍睡觉去了。
教官都傻了，他不知道该怎么进行下去，直接让班主任请家长。
班主任请来一对农民，那是李爷的父母，我们第一次看到他的父母。
太实在了，那个父亲看起来就是在田地里农活一辈子的，母亲也是，手掌粗糙，衣服破旧，手里还拎着一筐鸡蛋，李爷低头了。班主任说，你们孩子几个月前还跟同学打架，拿凳子砸人家。
他父亲一巴掌拍李爷脸上。农村人手劲大，李爷一个踉跄差点栽地上。
李爷说，[爸，对不起。]
他爹说，[别跟我说对不起，你去向教官道歉。]
李爷说[行。]
他走出教室走到教官面前低头鞠躬说，[对不起。]
教官没理他，让他在原地鞠着躬，然后自己去休息去喝水了。
李爷就在太阳底下一个人一直鞠着躬，我看见他嘴巴在动。
假装路过，仔细听才清楚，说的是凭什么。
我后来想到啊，没有凭什么，李爷道歉。
父母把鸡蛋送给老师，教官继续耀武扬威，黄毛换了个人欺负，似乎只要李爷一直道歉，这个世界就可以一直转下去，没有任何坏事发生，这是这个世界的规则。
再后来我们接近毕业，李爷又惹一档子事。
毕业安排演讲，没人愿意上，大家就推李爷去，毕竟老实人。
李爷站在台上，他穿着最干净的白衬衫说，[我的梦想是研制一个洗发水，我的父母在田里干活，每天身体都很好，但是头发都快掉光了，所以我想做的就是洗发水，洗完可以头发变多，还可以变黑。]
你知道什么是哄堂大笑吗，所有人都笑了，他们甚至拍起了大腿。
班主任表情严肃，怒火中烧。
班主任不懂，为什么这个学生要在梦想大会上讲一件这么搞笑的事，丢全班的脸，丢班主任的脸。
过后留下来开班会，班主任站在黑板前，让他向全班人道歉。
李爷问，[凭什么？]
班主任说，[凭个屁，因为你有病，快毕业了，我告诉你，你脑子不正常。]
班里传来窃笑的声音，又想起那个洗发水的事。可李爷还是没有道歉，他在座位上坐了一会然后跑出去了。
班里人不忍了，哄堂大笑，班主任也跟着笑，然后笑不出来了。
从窗户传来一声巨响，李爷跳楼了，咚。
所有人看过去，那里有摊肉，不知死活。
人们沉默的向外看，而教师李爷课桌上的本子，写满了，凭什么！！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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